不過聽著聽著,侯夫人聽得就不是味道了。
雖然楚太妃言語里並沒有抱怨妹妹一家的意思。可是侯夫人是個明眼人,一下子便聽出了癥結,只生氣道:「太妃仁厚,可是你那個妹妹……也太不想著你了!」
楚太妃嘆了一口氣道:「我只有這一個妹妹,她又是被爹嬌寵慣了的,我這個當姐姐的總不能不管她,日後黃泉見了爹娘,被他二老埋怨吧?行舟那孩子也是的,拖拖拉拉的,就是不告知我他姨媽現在如何,我這心放不下,身子也沒法見好。」
說這話時,楚太妃還特意看了一眼眠棠,顯然是指望著眠棠替她給兒子帶一帶話。
眠棠則看都不看太妃,只一心一意地吃手裡的那塊糕餅。最近不知為何,她的胃口好極了,一頓飯連吃兩大碗都不夠。
至於楚太妃點她的話,她就只當沒有聽見。原先她覺得自己外祖父家的二舅舅就夠坑人的了,可這位廉姨媽卻是比二舅舅都坑,不光在她背後興風作浪說人壞話,還在危急時刻拖人後腿。
不過她是楚太妃的親妹妹,若是太妃不介意,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自然也不好說什麼,但也不至於熱心地為廉家忙前忙後就是了。
跟侯夫人閑聊了一場後,眠棠便要給淮陽王送飯去了。
他最近歇宿在了公衙里,別的還好,就是吃的不應時。所以眠棠每天中午都給他送吃食,順便把晚飯也帶出來。
雖然李媽媽不在,可是眠棠也得了三分真傳,閑來無事,親自洗手作羹湯,除了做自己拿手的幾樣菜外,還特意切了新下的甜瓜給淮陽王做飯後的水果。
裝好食盒子換衣服的功夫,太妃又喚人叫她過來說話,只當面鑼對面鼓地跟她提,讓她跟兒子說情,快些救下姨媽一家。
「我是看出來了,行舟那孩子能聽得進你說的話,你且去跟他說一說,哪有這般親戚遭了難,他卻不聞不問的?」
眠棠笑了,遞過了一塊甜瓜給太妃,然後慢條斯理道:「太妃宅心仁厚,是我等晚輩要修習的。但是淮陽王的脾氣,太妃您也不是不知,他是別人對他兩份好,他能還得三分;可若別人怠慢對不住他,就能牢記一輩子的人。這些日子,我也不是沒有勸過王爺。可他卻冷著臉說,廉姨媽遇事不聽勸,總是三番五次連累了太妃。別的事情,倒也好說,可若太妃這次被賊人擒獲,成了拿捏他的把柄,他不知現在該是何等被動。」
眠棠說得慢條斯理的,而太妃一心想著妹妹的心裡,也終於是灌入些清流湯泉了。
她原先只以為兒子是惱姨媽不懂事,差點連累了她,所以生氣,卻沒有想過若是此番兒子被拿捏該是什麼情形。
「這……可是如今我不是無事嗎?待看見了妹妹,我說她便是了……」
眠棠微微一笑,又道:「王爺說,異姓王爺說出去雖然好聽,也是世襲相傳,可承受的這份隆恩,說不得哪天就收回去了。若是一朝行差走錯,落得滿門抄斬的情形也是有的。是以像淮陽王府這等子名門右族,誰不是從小便教育子弟為人謙恭周正,萬萬不可帶累了家族。可偏偏自家的孩子教育得宜,卻有些個遠親依仗著沾親帶故,狐假虎威,犯下些作姦犯科的勾當,就此讓謹小慎微的正族受了牽連,背了罵名……」
眠棠說的這話,楚太妃就不愛聽了:「這是行舟的話,還是你的?我妹妹雖然為人言語刻薄了些,也並非作姦犯科之人,怎麼就讓王府背負了罵名?」
眠棠看太妃惱了,也不慌亂,只依舊笑道:「我今日也是多嘴了,這話,原該是王爺跟您說才對。只是廉家原先便往王爺的手底下舉薦了無數族中子弟。平時他們如何辦差,我是不知,這次王府修繕,有幾個廉家的子弟主動請纓,非要承攬些活計,我看在是自家親戚的情面上,就點頭同意了。您也知,如今修補王府的錢,都是從我嫁妝里出的,我也就用心了些,居然發現最近幾筆修繕費用的銀兩不對。這麼一細細查究,倒讓王爺知道,最後竟然查出就是廉大人的親侄子貪墨下來的。他平時管著郡中的糧庫,王爺又叫人查賬,竟然發現他私賣軍糧的事情。這下子王爺惱了,這才有了我方才說的那些個話……」
楚太妃這輩子活得其實糊裡糊塗,太複雜的事情,都是不過腦子的。現如今聽眠棠一說,也唬了一跳:「可是,這也不是我妹妹貪墨……行舟何必遷怒著她呢……」
眠棠的笑意漸漸收斂了:「我聽說那個侄子並非初犯,以前也曾經有過徇私枉法的事情,不過每次都是姨媽求到了太妃您這,您又申斥王爺,便大事化小。那個慣犯以前掌管的乃是州里的水木工程,油水更多,王爺最後也是沒法子,給他調配著去當了糧官,可他還是做不好。若是姨媽現在好好的,應該正坐在廳堂上跟您哭訴那侄子早年喪母的不容易呢。王爺至孝,有許多事情不願意跟您頂著來,樂得花些小錢,哄您開心。畢竟您是他的母親,在大是大非上,絕不會幫著外人欺負自己的兒子。可是廉姨媽若是里外不分,總這麼帶累著王爺,您能忍,我可不能忍!我的男人,憑什麼讓不相干的貓狗欺負!」
眠棠說這話時,柳眉高挑,一雙眼睛裡透著的都是騰騰的煞氣。
楚太妃見識過她伸手教訓廉姨媽的樣子,知道這姑娘脾氣不好,出手就甩飛刀,嚇得控制不住的縮了縮脖子,然後一臉不自在道:「看你說的,就像我能讓外人欺負我兒子似的?」
眠棠的怒氣收放自如,轉臉又笑道:「那就好,所以廉家的確也是該整頓了。該怎麼做想必王爺心裡有數,太妃何必催攆著他?廉姨媽受足了教訓,以後也別老給王爺塞些不著調的子弟,王爺辦事盡心順氣,我們王府的日子才能越過越好不是?」
太妃被眠棠的一番話繞了進去,只覺得此時再跟兒子提廉家的事情的確是自討沒趣,只嘆氣道:「你們年輕人想的,比我這老人家周全,只是別叫我日後不好見九泉下的爹娘就是了。」
眠棠敲打完了太妃後,便出了屋子準備給崔行舟送飯去。
沒想到,那正主兒正立在走廊里等她呢。
方才眠棠嚇唬母親的那些個話,也被崔行舟一字不漏地盡聽進去了。
見她出來,高大的男人只伸出長指在嘴邊作了噓聲,便拉著她出來了。
眠棠不好意思地看著行舟道:「李媽媽教給我的那些,我都白學了,方才我跟太妃說話不客氣,你可惱了?」
崔行舟低下頭,狹長黑眸漾著淡光,薄唇微微勾起道:「方才吃人的氣勢哪裡去了?母獅子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貓兒?」
眠棠半咬著嘴唇不說話,大眼睛裡似乎波光粼粼地望著她。
崔行舟最受不得眠棠這般可憐兮兮地望著,就算明知她跟外人跋扈飛揚得很,卻還是忍不住心疼地抱起她,低低道:「可記住了你的話,莫要叫外人欺負了你男人……」
對於給廉家修補爛泥塘的活計,淮陽王其實自己都做得麻木了,只是母親從來沒有想過他是否難做,一味慣性地偏幫著自家的妹妹。時間久了,他自己也只能自我開解。
畢竟他不是不孝的逆子,除非萬不得已,沒有時時氣母親的習慣。
可是眠棠卻能看出他的心內的不適,將他不方便頂撞母親的話,盡說了出去,這種有人心念著自己,替自己出氣的舒暢感,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的。
他現如今也才明白,為何眠棠當初不顧自己的阻攔,將修補王府的肥差都交給了那幾個窩囊廢。她是立意等著他們出把柄,來堵母親的嘴。
畢竟廉姨媽若是真回來後,估計又是死性不改,前來給廉家謀福利。有了這等子的前車之鑒,眠棠就好跟他的母親細細掰算了。
崔行舟心內再次慶幸表妹廉苪蘭當初的拒婚。甚至還隱隱後怕,如果他當初跟柳眠棠就此錯過,這輩子他還會愛上別人嗎?
「半日不見,便思念著卿之軟語,如饑似渴,何不許我些甘泉雨露,略解相思?」說到這,他忍不住低頭吻住了眠棠嫣紅的唇。
可是這等子纏綿熱吻還未及加深,就聽見有人重重咳嗽大煞風景。
崔行舟不悅地抬頭一看,好友趙泉也在不悅地望著他。
他娘的,平日看著對女人木訥的淮陽王,竟然是個撩撥女子的高手。那等子不要臉的甜言蜜語竟然這般肆無忌憚地說出來,舌頭都不帶發顫的!
也難怪眠棠這等子涉世不深的女子,會被崔行舟迷得神魂顛倒。
趙泉此時深深檢討自己,以前追求佳人時,是否太過君子老實了?
崔行舟被他一聲咳嗽打斷,再次恢復清心寡欲的清冷模樣,只拉著眠棠的手問:「嘉魚來此是有事情嗎?」
鎮南侯沒好氣道:「沒事,我自己家的院子,順便走一走!不過一會你我不是要給參加鼎榮公的酒宴嗎?你還在這裡消磨時間。」
崔行舟這才想起,自己此來原是想告知眠棠今日不必送飯,他一會有應酬的,順便再跟趙泉一同赴宴。
不過此刻,他不願意跟眠棠分離片刻,便低頭問她,要不要也一同去?